第 8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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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8 章
13
熒一手電筒捶過去，趁海鮫沒反應過來，從它側面沖了出去。
一邊跑，熒突然想到，初中歷史曾經學過秦始皇統一的措施，其中有一條是在地方設鄉裏。
裏，古時候最基層的地方管理單位，在現代漢語的意思，應該可以平替為村子。
鮫境見裏。
意思是在海鮫居住的地方有幻境，在幻境裏可以見到岸上的村莊。
類似於海市蜃樓，你能見到其他地方的景象，但無法對其進行幹預。
如果她剛才見到的都是地面上正在發生的，那空……
熒看著自己在幻境裏伸出的手，手裏空空如也，什麽都沒有碰到。
因為運動超過身體承受極限，呼吸裏充溢著血腥味，心臟不正常地劇烈跳動。
這處空間顯然就是海鮫群居的地方。她在幻境中的喊話，非但沒有阻止空的行為，反而吸引了海鮫，讓自己暴露在危險中。
越來越多的海鮫向熒的方向撲來。
水沖巖石的聲音中，熒隱約聽到像是人類行走的踩水聲，回頭一看，海鮫居然上半身是魚，下半身有類似人類的雙腿。
它們邁著大長腿在地面上狂奔。
你們兩棲動物進化得真夠硬核。所謂兩棲，敢情就是上半身在水裏游，下半身在路上跑，是吧？
海鮫頭上長的燈，頂多照亮它自己眼前的路。熒盡管被很多追，昏暗的光她還是看不見路。
情況反正不能更壞了。
熒索性打開手電筒，直接用它照明。
水流聲如雷灌頂，幾乎就在頭頂上響起。
激起的水霧淋透熒全身，雖然之前衣服也沒全幹過。熒擡起手電，向上照，看見一道白花花的瀑布，從頭頂落下來。
瀑布的水聲抵消了她的腳步聲，水流沖淡了身上血液的味道。
她在瀑布的掩護下，在海鮫眼裏隱身了。
意識到這一點，熒終於松了一口氣。她站在瀑布底端向上望，濕滑的石壁上有一排垂直向上的凹槽，人工開鑿的落腳點。
這次是真的有救了。
這段路沒有分叉口，熒關掉手電。手電原本的電可能就不多，又被她一路又磕又砸，生生把手電用成了物理學聖劍，現在照出的光已經暗了很多，幾乎只能照清身前兩三米的距離。
熒不知道這條路的遠近，關掉手電節省能源。
海鮫被瀑布幹擾，找不到熒具體的位置，但還是在她附近晃。為了確保平安，熒從背包裏翻出保溫杯，在瀑布旁邊灌滿水，向著階梯的反方向用力扔遠。
灌滿水的保溫杯有重量慣性加持，哐哐當當在地上滾出很遠。海鮫聽到響聲，前仆後繼向保溫杯沖去，留給熒一個個瀟灑的背影。
這下總算是真的安全了。
順著階梯一點點向上爬。
石壁濕滑又陡峭，再加上熒一整晚都在逃命，早已經精疲力竭。她爬得很困難。
但終於是她的手中抓住了希望。
黑暗中的一丁點光亮，就能給人活下去的勇氣。
幸好在向上爬的過程中，有時候石壁會後退一段，空出一個小平臺，可以短暫休息。
不知道爬上去多遠，熒翻上一處平臺，突然腳下一絆，踹到一個軟又有溫度的東西。她嚇一跳，先下手為強，抓住那個東西就要往臺下甩。黑暗中一個長條狀的物體破空向她劈來。
熒聽到風聲，擡臂去擋。金屬棍的重擊敲得她大腦一懵，順著骨頭一片麻生，鈍痛蔓延開來。
她反手拽住金屬棍，掌心一疼，傷口又裂開了。她突然發力，向自己一側奪，同時打開手電，用強光照射那人的眼睛。
是剛下車沒多久就失蹤的助手。
助手被強光照眼，下意識閉眼後撤。他手裏的力道稍撤，熒趁機奪過金屬棍，低頭一看是一根自拍桿，助手還沒回過神來，熒揚起自拍桿，對著助手腦後就是一下。
助手昏迷過去。熒倚著潮濕的石壁緩緩坐下，深呼吸平覆心跳。她向上照了一下，目之所及依然只有無邊無際的臺階，她想不通，在海裏的時候明明只下潛了五六米，但在這裏為什麽遲遲爬不到地面。
因為石洞是一個向內部下沈的斜坡。
熒想到。
所以在黑門的房間，雖然剛剛開了門，石室裏肯定湧進來大量的海水，但是這些水卻在她醒來的時候消失了，就是因為海水順著斜坡流向了海鮫洞的深處。
以前聽說過，在完全的黑暗中人走路確實會兜圈子，因為左腿和右腿的肌肉發達程度不一樣，邁出的每一步都會向同一個方向偏斜，行走的軌跡連起來就能形成一個圈。
黑暗對知覺的影響，遠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大。她在不知不覺中一路向下，走了很長時間，到現在完全無法判斷距離地面還有多遠。
熒從包裏找出藥品，重新給傷口消毒包紮。她感覺體溫有點高，傷口可能已經感染發炎了。
她用沒傷的手撈一把水洗臉，保持清醒。又拿著手電上下打量昏厥的助手，助手腿上確實沒有了褲子，但卻有備而來，套著一條泳褲。
他知道自己會失去一條褲子，以及知道出事的地方有河流，他甚至預判了自己將會下水，因此提前準備好了泳褲。
助手熟悉方圓百裏的環境，自導自演了一出失蹤，把所有人都騙得團團轉，引誘一步一步深入險境。
只是不知道這個村莊的幫兇，怎麽會掉進海鮫洞裏。
熒心裏著急，擔心空那邊的情況，坐在地上休息了一會就起身打算繼續往上走。
有東西拽住了她的背包，布纖維剮蹭的聲音順著骨骼一直傳到大腦裏。
“……小姑娘打人還挺疼。”
是因為疲勞而用力不足嗎？助手居然現在就醒了。
熒立即擡手又要打過去。黑暗裏傳來對面告饒的聲音：
“別、別，剛才誤會了，以為是海鮫仙追上來了。”
“你是本地人。”熒篤定的語氣。
海鮫仙這種稱呼，她跳海前，只從村民口中聽到過這種叫法。
黑暗裏一時沒有回應。
“我要上去。”她本來想叫助手不要阻攔她，話到嘴邊想到助手是本地人，或許知道什麽，於是改口問道：
“你知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出去？”
“快了。”助手說，“爬到頂上，是一條地下暗河，逆著河流的方向游，有一塊用繩子綁著，沈在水底下的石頭，那就是出口。順著繩子爬上去是一口井，這口井就在村子中心。”
“……一共也就還有十幾分鐘。”
“謝了。”熒沒有和助手多話。來往的幾句對話時間，她的體力又恢覆不少。她攀上幾個石階，繼續向上走。
“哎，等等！”助手叫住她，“你從底下過來的，你應該看過村裏的情況吧！”
“看過了，怎麽？”熒不想多說。
“上面鬼門大開，之前枉死的女人們都出來了，要不是好幾個在追我，我也不會出此下下策，躲進海鮫仙這裏。”
冤有頭債有主，估計是之前被助手騙到這裏，慘遭殺害的外地游客。熒想。
見熒沒有後退，助手訥訥說：
“……你這個小姑娘，從海鮫仙那裏活下來不容易，還是惜命一些。”
聽了這話，熒停下來，轉過臉認真對藏在地下茍且偷生的人說：
“我惜命，如果不是惜命，我根本不會一直掙紮到現在。
她原本不想多說什麽，但焦慮的情緒沖破了她的理智，不自覺落淚，淚水與地下瀑布一同墜入深淵。
“可是我的命再重要，沒了哥哥，我也不知道以後的路還能怎麽走。”
從降生之前就開始的相互陪伴，出生後只要喊哥哥，就一定能得到回應，再到後來空遭受特殊體質的困擾，亦或是現在來到這個恐怖的村莊。
只要是他們兩個人，就沒有什麽跨不過去的坎。
“我們一起出生，母親同時給了我們生命。”
“我與空雙生雙死，如果他出了事，我不會放過你們。”
說完這句話，她繼續攀爬，再沒回頭。
14
熒翻出井口。
村裏晚上沒有燈，天上也沒有月亮，整個村莊安靜得連雞叫都聽不見。
熒不知道現在的時間，她望著滿天明滅可見的星星，一瞬間有點恍惚。
洞中方一日，世上已千年。
這個夜晚如此漫長。
她全身上下已經累到麻木，但身體已經能夠在疲勞的時候機械前進。她腳步不停，打開手電，四下到處觀察，尋找從鮫境裏看到的景象，尋找她看見空最後出現的位置。
一聲沙啞的女聲從熒背後傳來：
“我的天！你怎麽也回來了！”
熒回頭一看，是K，她嗓音沙啞已經聽不出原本的聲音。K手裏緊緊掐著H的手腕，H因為驚嚇已經有些恍恍惚惚。
K不管不顧扯著哭腔：“嗚嗚嗚嗚嗚，是你回來了，還是我們去找你了……”
熒：？
K是在問，是熒跳海後變成厲鬼重回人間，還是她們兩個也死掉了，與熒變成同道中人。
熒：……
她很無語地解釋：“我還活著，我沒死。”
K敷衍點頭：“好好好，是死是活無所謂。”
熒：……
“你們怎麽樣？”她問道。
不太樂觀，看K和H一個發癲精力高漲，一個幾乎要把腦袋埋進沙子裏，怎麽看此二位的精神狀態都十分令人擔憂。
司機在一旁，看起來也被嚇得不輕，但是還有幾分理智。
H慢悠悠開了口，語調平淡就像讀課文：“她因為太吵，有個女鬼上來拔了她的舌頭，我在旁邊直接嚇暈過去。但很神奇，等我們醒過來三個人都沒事，而且厲鬼和村民也都不見了。”
K壓根沒聽見熒和H的對話，只顧自己說：“你快救你哥！快救你哥！”
熒心底一沈：“他在哪？”
她之前擔心的是空會砍殺村長，無論空是出於防衛還是其他任何理由，現在的情況太不唯物，只要出了人命都難保會遇到什麽。
是被女鬼發現了嗎？還是因為那個名叫狐爺的精怪？
司機也有些恍惚，他擡手指了一個方向：
“那邊是海，海邊有這個村的祖墳。”
“你哥剛才帶我們從村民的包圍中沖了出來，但他自己好像被那個什麽叫狐爺的鬼神，附身了。”
自從熒跳海，空就陷入一種瘋魔的狀態，鬼門大開的時候，他視若無睹，不跑不逃，只是提刀一步步走向村長。
他本人也像鬼怪一樣，陷入執念，要殺這個害死他妹妹的兇手。
她和K兩個人在村裏像沒頭蒼蠅一樣逃命的時候，偶然從石頭墻的縫隙裏，一眼看到手持尖刀，要刺向村長的空。
她們兩個剛要大喊，去制止他，突然間空像是感受到什麽一樣，高舉刀的手緩緩落到身側。
她們過去發現村長已經嚇暈了，空身體微微前傾，楞楞地把手貼到腰間，低語：
“熒，你不想讓我殺了他，是嗎？”
那動作，就像有個金發少女自背後緊緊抱住他的腰，他將手覆在她的手上，二人雙手交疊。
看得H和K兩個人汗毛倒立。
“那個……總之還是保命重要，你妹妹肯定也想讓你好好活下去。”
她們試圖寬慰這個崩潰的兄長。
空站起來，面向海的方向，似乎想說什麽話。H和K只想快點離開，見空起身，也沒多停留，跑了出去。
“熒，我們回……”
空的聲音戛然而止。
二人回頭看。
原本死人一樣躺在地上的村長突然站了起來，但說是站著，站立的姿勢卻非常奇怪。他的腿像是關節不能伸直一樣，打著彎半站半蹲在地上，兩根胳膊蜷縮在身前。
狐貍！H被嚇得大腦空白。
村長向空撲去，一頭撞到少年身上。村長的身體在撞上的一瞬間就失去了支撐，直挺挺倒在地上。
她們機械地把視線轉向空。
少年渾身戰栗，他用手捂住口鼻，似乎在壓制什麽東西。他支撐不住，半跪下來。只是一個黑夜裏模糊的輪廓就讓人感覺痛苦不堪。但三個人誰都沒敢上前。
哀嚎的聲音越來越大。
H恍然回神，突然發現她們已經被女鬼團團圍住。
是因為狐爺出現嗎？冤有頭債有主，女鬼們……
女鬼們在地上匍匐，卻不敢靠近空。
空那邊的動靜平靜了下來。她們看見他直起身體，像是做了個回頭的動作。
“做哥哥的，怎麽能扔下妹妹這麽長時間呢。”
厲鬼呼嘯蓋天，但她們卻還能聽見空溫和的聲音。
他的身影逐漸變小，她們才意識到他正在向著村口的反方向走去。
“你……你要去哪！”K扯著嗓子大喊一聲。喊聲剛出喉嚨，她就後悔了，鬼怪被這個聲音吸引，而且失去了空體內精怪的壓制，它們直直向三人撲來。
失去意識前，司機看了一眼。正如之前他們不敢上前一樣，空也沒有搭理被鬼怪包圍的他們。他只是向海邊走去，前方一座座低矮的墳包潛藏在深夜中。
他說了一句話：
“熒在的地方，就是家。”
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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熒一手電筒捶過去，趁海鮫沒反應過來，從它側面沖了出去。
一邊跑，熒突然想到，初中歷史曾經學過秦始皇統一的措施，其中有一條是在地方設鄉裏。
裏，古時候最基層的地方管理單位，在現代漢語的意思，應該可以平替為村子。
鮫境見裏。
意思是在海鮫居住的地方有幻境，在幻境裏可以見到岸上的村莊。
類似於海市蜃樓，你能見到其他地方的景象，但無法對其進行幹預。
如果她剛才見到的都是地面上正在發生的，那空……
熒看著自己在幻境裏伸出的手，手裏空空如也，什麽都沒有碰到。
因為運動超過身體承受極限，呼吸裏充溢著血腥味，心臟不正常地劇烈跳動。
這處空間顯然就是海鮫群居的地方。她在幻境中的喊話，非但沒有阻止空的行為，反而吸引了海鮫，讓自己暴露在危險中。
越來越多的海鮫向熒的方向撲來。
水沖巖石的聲音中，熒隱約聽到像是人類行走的踩水聲，回頭一看，海鮫居然上半身是魚，下半身有類似人類的雙腿。
它們邁著大長腿在地面上狂奔。
你們兩棲動物進化得真夠硬核。所謂兩棲，敢情就是上半身在水裏游，下半身在路上跑，是吧？
海鮫頭上長的燈，頂多照亮它自己眼前的路。熒盡管被很多追，昏暗的光她還是看不見路。
情況反正不能更壞了。
熒索性打開手電筒，直接用它照明。
水流聲如雷灌頂，幾乎就在頭頂上響起。
激起的水霧淋透熒全身，雖然之前衣服也沒全幹過。熒擡起手電，向上照，看見一道白花花的瀑布，從頭頂落下來。
瀑布的水聲抵消了她的腳步聲，水流沖淡了身上血液的味道。
她在瀑布的掩護下，在海鮫眼裏隱身了。
意識到這一點，熒終於松了一口氣。她站在瀑布底端向上望，濕滑的石壁上有一排垂直向上的凹槽，人工開鑿的落腳點。
這次是真的有救了。
這段路沒有分叉口，熒關掉手電。手電原本的電可能就不多，又被她一路又磕又砸，生生把手電用成了物理學聖劍，現在照出的光已經暗了很多，幾乎只能照清身前兩三米的距離。
熒不知道這條路的遠近，關掉手電節省能源。
海鮫被瀑布幹擾，找不到熒具體的位置，但還是在她附近晃。為了確保平安，熒從背包裏翻出保溫杯，在瀑布旁邊灌滿水，向著階梯的反方向用力扔遠。
灌滿水的保溫杯有重量慣性加持，哐哐當當在地上滾出很遠。海鮫聽到響聲，前仆後繼向保溫杯沖去，留給熒一個個瀟灑的背影。
這下總算是真的安全了。
順著階梯一點點向上爬。
石壁濕滑又陡峭，再加上熒一整晚都在逃命，早已經精疲力竭。她爬得很困難。
但終於是她的手中抓住了希望。
黑暗中的一丁點光亮，就能給人活下去的勇氣。
幸好在向上爬的過程中，有時候石壁會後退一段，空出一個小平臺，可以短暫休息。
不知道爬上去多遠，熒翻上一處平臺，突然腳下一絆，踹到一個軟又有溫度的東西。她嚇一跳，先下手為強，抓住那個東西就要往臺下甩。黑暗中一個長條狀的物體破空向她劈來。
熒聽到風聲，擡臂去擋。金屬棍的重擊敲得她大腦一懵，順著骨頭一片麻生，鈍痛蔓延開來。
她反手拽住金屬棍，掌心一疼，傷口又裂開了。她突然發力，向自己一側奪，同時打開手電，用強光照射那人的眼睛。
是剛下車沒多久就失蹤的助手。
助手被強光照眼，下意識閉眼後撤。他手裏的力道稍撤，熒趁機奪過金屬棍，低頭一看是一根自拍桿，助手還沒回過神來，熒揚起自拍桿，對著助手腦後就是一下。
助手昏迷過去。熒倚著潮濕的石壁緩緩坐下，深呼吸平覆心跳。她向上照了一下，目之所及依然只有無邊無際的臺階，她想不通，在海裏的時候明明只下潛了五六米，但在這裏為什麽遲遲爬不到地面。
因為石洞是一個向內部下沈的斜坡。
熒想到。
所以在黑門的房間，雖然剛剛開了門，石室裏肯定湧進來大量的海水，但是這些水卻在她醒來的時候消失了，就是因為海水順著斜坡流向了海鮫洞的深處。
以前聽說過，在完全的黑暗中人走路確實會兜圈子，因為左腿和右腿的肌肉發達程度不一樣，邁出的每一步都會向同一個方向偏斜，行走的軌跡連起來就能形成一個圈。
黑暗對知覺的影響，遠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大。她在不知不覺中一路向下，走了很長時間，到現在完全無法判斷距離地面還有多遠。
熒從包裏找出藥品，重新給傷口消毒包紮。她感覺體溫有點高，傷口可能已經感染發炎了。
她用沒傷的手撈一把水洗臉，保持清醒。又拿著手電上下打量昏厥的助手，助手腿上確實沒有了褲子，但卻有備而來，套著一條泳褲。
他知道自己會失去一條褲子，以及知道出事的地方有河流，他甚至預判了自己將會下水，因此提前準備好了泳褲。
助手熟悉方圓百裏的環境，自導自演了一出失蹤，把所有人都騙得團團轉，引誘一步一步深入險境。
只是不知道這個村莊的幫兇，怎麽會掉進海鮫洞裏。
熒心裏著急，擔心空那邊的情況，坐在地上休息了一會就起身打算繼續往上走。
有東西拽住了她的背包，布纖維剮蹭的聲音順著骨骼一直傳到大腦裏。
“……小姑娘打人還挺疼。”
是因為疲勞而用力不足嗎？助手居然現在就醒了。
熒立即擡手又要打過去。黑暗裏傳來對面告饒的聲音：
“別、別，剛才誤會了，以為是海鮫仙追上來了。”
“你是本地人。”熒篤定的語氣。
海鮫仙這種稱呼，她跳海前，只從村民口中聽到過這種叫法。
黑暗裏一時沒有回應。
“我要上去。”她本來想叫助手不要阻攔她，話到嘴邊想到助手是本地人，或許知道什麽，於是改口問道：
“你知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出去？”
“快了。”助手說，“爬到頂上，是一條地下暗河，逆著河流的方向游，有一塊用繩子綁著，沈在水底下的石頭，那就是出口。順著繩子爬上去是一口井，這口井就在村子中心。”
“……一共也就還有十幾分鐘。”
“謝了。”熒沒有和助手多話。來往的幾句對話時間，她的體力又恢覆不少。她攀上幾個石階，繼續向上走。
“哎，等等！”助手叫住她，“你從底下過來的，你應該看過村裏的情況吧！”
“看過了，怎麽？”熒不想多說。
“上面鬼門大開，之前枉死的女人們都出來了，要不是好幾個在追我，我也不會出此下下策，躲進海鮫仙這裏。”
冤有頭債有主，估計是之前被助手騙到這裏，慘遭殺害的外地游客。熒想。
見熒沒有後退，助手訥訥說：
“……你這個小姑娘，從海鮫仙那裏活下來不容易，還是惜命一些。”
聽了這話，熒停下來，轉過臉認真對藏在地下茍且偷生的人說：
“我惜命，如果不是惜命，我根本不會一直掙紮到現在。
她原本不想多說什麽，但焦慮的情緒沖破了她的理智，不自覺落淚，淚水與地下瀑布一同墜入深淵。
“可是我的命再重要，沒了哥哥，我也不知道以後的路還能怎麽走。”
從降生之前就開始的相互陪伴，出生後只要喊哥哥，就一定能得到回應，再到後來空遭受特殊體質的困擾，亦或是現在來到這個恐怖的村莊。
只要是他們兩個人，就沒有什麽跨不過去的坎。
“我們一起出生，母親同時給了我們生命。”
“我與空雙生雙死，如果他出了事，我不會放過你們。”
說完這句話，她繼續攀爬，再沒回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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熒翻出井口。
村裏晚上沒有燈，天上也沒有月亮，整個村莊安靜得連雞叫都聽不見。
熒不知道現在的時間，她望著滿天明滅可見的星星，一瞬間有點恍惚。
洞中方一日，世上已千年。
這個夜晚如此漫長。
她全身上下已經累到麻木，但身體已經能夠在疲勞的時候機械前進。她腳步不停，打開手電，四下到處觀察，尋找從鮫境裏看到的景象，尋找她看見空最後出現的位置。
一聲沙啞的女聲從熒背後傳來：
“我的天！你怎麽也回來了！”
熒回頭一看，是K，她嗓音沙啞已經聽不出原本的聲音。K手裏緊緊掐著H的手腕，H因為驚嚇已經有些恍恍惚惚。
K不管不顧扯著哭腔：“嗚嗚嗚嗚嗚，是你回來了，還是我們去找你了……”
熒：？
K是在問，是熒跳海後變成厲鬼重回人間，還是她們兩個也死掉了，與熒變成同道中人。
熒：……
她很無語地解釋：“我還活著，我沒死。”
K敷衍點頭：“好好好，是死是活無所謂。”
熒：……
“你們怎麽樣？”她問道。
不太樂觀，看K和H一個發癲精力高漲，一個幾乎要把腦袋埋進沙子裏，怎麽看此二位的精神狀態都十分令人擔憂。
司機在一旁，看起來也被嚇得不輕，但是還有幾分理智。
H慢悠悠開了口，語調平淡就像讀課文：“她因為太吵，有個女鬼上來拔了她的舌頭，我在旁邊直接嚇暈過去。但很神奇，等我們醒過來三個人都沒事，而且厲鬼和村民也都不見了。”
K壓根沒聽見熒和H的對話，只顧自己說：“你快救你哥！快救你哥！”
熒心底一沈：“他在哪？”
她之前擔心的是空會砍殺村長，無論空是出於防衛還是其他任何理由，現在的情況太不唯物，只要出了人命都難保會遇到什麽。
是被女鬼發現了嗎？還是因為那個名叫狐爺的精怪？
司機也有些恍惚，他擡手指了一個方向：
“那邊是海，海邊有這個村的祖墳。”
“你哥剛才帶我們從村民的包圍中沖了出來，但他自己好像被那個什麽叫狐爺的鬼神，附身了。”
自從熒跳海，空就陷入一種瘋魔的狀態，鬼門大開的時候，他視若無睹，不跑不逃，只是提刀一步步走向村長。
他本人也像鬼怪一樣，陷入執念，要殺這個害死他妹妹的兇手。
她和K兩個人在村裏像沒頭蒼蠅一樣逃命的時候，偶然從石頭墻的縫隙裏，一眼看到手持尖刀，要刺向村長的空。
她們兩個剛要大喊，去制止他，突然間空像是感受到什麽一樣，高舉刀的手緩緩落到身側。
她們過去發現村長已經嚇暈了，空身體微微前傾，楞楞地把手貼到腰間，低語：
“熒，你不想讓我殺了他，是嗎？”
那動作，就像有個金發少女自背後緊緊抱住他的腰，他將手覆在她的手上，二人雙手交疊。
看得H和K兩個人汗毛倒立。
“那個……總之還是保命重要，你妹妹肯定也想讓你好好活下去。”
她們試圖寬慰這個崩潰的兄長。
空站起來，面向海的方向，似乎想說什麽話。H和K只想快點離開，見空起身，也沒多停留，跑了出去。
“熒，我們回……”
空的聲音戛然而止。
二人回頭看。
原本死人一樣躺在地上的村長突然站了起來，但說是站著，站立的姿勢卻非常奇怪。他的腿像是關節不能伸直一樣，打著彎半站半蹲在地上，兩根胳膊蜷縮在身前。
狐貍！H被嚇得大腦空白。
村長向空撲去，一頭撞到少年身上。村長的身體在撞上的一瞬間就失去了支撐，直挺挺倒在地上。
她們機械地把視線轉向空。
少年渾身戰栗，他用手捂住口鼻，似乎在壓制什麽東西。他支撐不住，半跪下來。只是一個黑夜裏模糊的輪廓就讓人感覺痛苦不堪。但三個人誰都沒敢上前。
哀嚎的聲音越來越大。
H恍然回神，突然發現她們已經被女鬼團團圍住。
是因為狐爺出現嗎？冤有頭債有主，女鬼們……
女鬼們在地上匍匐，卻不敢靠近空。
空那邊的動靜平靜了下來。她們看見他直起身體，像是做了個回頭的動作。
“做哥哥的，怎麽能扔下妹妹這麽長時間呢。”
厲鬼呼嘯蓋天，但她們卻還能聽見空溫和的聲音。
他的身影逐漸變小，她們才意識到他正在向著村口的反方向走去。
“你……你要去哪！”K扯著嗓子大喊一聲。喊聲剛出喉嚨，她就後悔了，鬼怪被這個聲音吸引，而且失去了空體內精怪的壓制，它們直直向三人撲來。
失去意識前，司機看了一眼。正如之前他們不敢上前一樣，空也沒有搭理被鬼怪包圍的他們。他只是向海邊走去，前方一座座低矮的墳包潛藏在深夜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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